让我们做一个简单的小测试，请说出一个医院有哪些临床科室？
如果你有医学背景，这个问题十分简单，对着几本教科书就能说个八九不离十。即使你不了解一个医院的级别或是规模，最基础的内外妇儿急还是可以张口就来的。
但要是问你，一个医院会有哪些行政科室呢？可能你就要卡一秒了。就算笔者浸淫医疗界多年，也总能在一些行政岗位的设置上学到新东西。
这里面其实就暗藏着临床和行政最大的区别。就是临床由患者需求产生，但行政岗位的设置往往高屋建瓴，甚至鬼斧神工。
换句话讲，我们总说临床和口腔是有壁的，但医院里面更大的沟壑可能存在于临床和行政之间，以至于医院行政和临床医生在互联网上甚至是对立互斥的。
在某社交平台上，有自媒体表示上海打响医护涨薪第一枪，临床涨，行政降，讨论非常热烈。前段时间，丁香园论坛版块也讨论了类似的话题。有博主表示上海几家医院开始砍后勤人员的数量和奖金，节约下来的费用下放至临床。
图源：微博用户分享
笔者找几家上海医院的朋友问了问近况，收到最多的来自临床医生的回答都大同小异。上海某医院行政偏职能部门的员工王鹤然（化名）和我讲，目前她已知的信息是上海确实有一部分医院在改革行政方面的薪酬制度，主要是调整整个科室的绩效系数，目前还没有收到正式的通知。但变化还是有的，主要是在于一些不合理薪酬的改动以及编外人员的规范。王鹤然表示，他们医院是在自纠过程中，发现了部分人员存在合同工超额拿奖金的情况，但临床和行政都有。此外就是一些项目制员工的清退：「医院开新项目就会招一些科研助理或者专员，但有时候项目结束了这些人还是在医院正常上班，我也不清楚他们之前在忙什么。」但在浦东某医院人事科的干事唐雨竹（化名）却疾呼，医院因为砍了「大动脉」现在变得焦头烂额。原来，唐雨竹所在的医院的行政分配非常特殊，大部分对接临床，对接医保以及支撑医院实际业务的职责都归一个大的综合办公室管辖。整个办公室有很多组员，但也有不下十位的副主任。甚至还能做到每个副主任都有一个具体分管的地方。「刚来的时候我也很奇怪，后来才知道只有副主任是编制岗，组员们都是派遣的。虽然看着办公室很大，但其实就是 1+1 模式，就是一个汇报的领导加一个干活的派遣工。」唐雨竹说，就在前段时间，医院领导觉得应该响应目前精简行政和号召以及优化医院的职能人才，将所有的派遣员工全部解聘并重新开启招聘业务。唐雨竹说，接到通知方案的时候感觉天都要塌了：要求 92 硕士，需要文章，但底薪 3000 绩效系数 0.3，「现在他们那个综合办公室没有一个专员了，全是领导；每天热闹不断，还总是催我们为什么招不到新人。」2021 年，三明市人民政府官网发布《关于进一步深化公立医院薪酬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明确规定，在医院工资总额的分配上，原则上医生（含技师）、护理（含药剂）和行政后勤团队的比例分别占 50%、40%、10%，其中护士应在医生的 70% 以内，行政后勤人员应在医生的 50% 以内。薪酬分配基本按劳分配与按生产要素分配相结合原则实行。此后，虽然 2023 年各地多跟随三名医改的脚步进行薪酬改革，但主要还是聚焦公立医院主要负责人「年薪制」。比如 2023 年 10 月，山西省发布《山西省深化医药卫生体制改革近期重点工作任务》的通知提出，「落实公立医院内部薪酬分配自主权。在核定的薪酬总量内，公立医院可继续完善岗位绩效工资制度，可借鉴福建『三明经验』探索实行年薪，也可结合本单位实际，自主确定其他更加有效的分配模式。可根据不同岗位职责要求，自主设立体现医疗行业特点、劳动特点和岗位价值的薪酬项目。公立医院内部分配应充分体现医、护、技、药、管等岗位差异，兼顾不同科室之间的平衡，向关键和紧缺岗位、高风险和高强度岗位、高层次人才、业务骨干和作出突出成绩的人员倾斜。探索实行公立医院主要负责人年薪制。」跟着三明一样明确对行政薪资做出限制的，是内蒙古包头。2024 年初，内蒙古包头市卫健委发布《包头市深化公立医院绩效薪酬制度改革工作方案（试行）》（以下简称《方案》），吸引了众多医生的注意。该方案明确指出：医技科室人员、护理人员、行政和后勤人员人均绩效薪酬不得高于临床医生平均绩效薪酬的 80%、70％、50％。今年 9 月 5 日，国家卫健委发布的《关于政协第十四届全国委员会第二次会议第 04426 号（医疗卫生类 380 号）提案答复的函》明确回应：优化医院内部人员结构比例，压缩行政、后勤、辅助等人员。将更多编制资源向儿科倾斜。无数信号都透露着医院行政岗即将面临的寒气，但真正一锤定音的关键之声却迟迟没有人听到。即便是动作频繁的上海也是如此，就在几天前，上海市卫健委刚刚发布了上海医药卫生体制改革的实施方案。在完善薪酬制度上也并没有提到一个明确的行政岗位的处理方案。不过倒是特别强调「探索公立医院党政领导班子、职能部门负责人率先实施年薪制」。
图源：上海市卫健委
上海市某医疗政策研究员林那（化名）分析，上海新方案的发布虽然隐晦，但可能更会拿捏住真正行政人员薪酬的七寸，「真正行政基层人员的绩效很多都已经调整过了，但是行政高职称或者高年资领导的薪资之前往往很少有知晓。」行政的薪资和人力都降下去，临床医生的日子会过的更好吗？如果说的正式一点，诸多改革的目的就是为了在提高医疗水平的同时优化临床医生的薪资待遇。但改革的道路也注定是曲折的，是不能一概而论的。「在基层医院或者是地方性的三甲医院，行政冗余取消后的改善应该是立竿见影的，但大三甲应该不会这样。」在深圳某医院党办工作的姜义汝（化名）如是说，越是职能复杂、规模庞大的医院，行政人员承担的新需求和新职责会更多。「像我们医院需要对接学校，需要对接医保，还需要搞教学搞科研，我们的行政职能已经被迫精细化到具体岗位了，如果再精简只能砍需求，但很显然很多需求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也有行业内的朋友和笔者坦言，他们医院前几天也在开会讨论精简行政人员数量以及待遇的问题，但讨论来讨论去，就是定不下来，「领导在会议上直言——谁该被裁我不知道，但谁不该被裁我是一清二楚。」最后的结果就是，决定成立新的薪酬组，再招几个「专业人才」。另外在薪酬问题上，目前暂无证据支持有医院砍了行政的钱后会补贴到医疗一线上。可以预见的是，行政的薪酬体系（主要是行政领导）在三明医改全国推行的大背景下会更加阳光化。但真正决定医生未来薪酬的，不是行政的三瓜俩枣，还是关键性的薪酬制度改革。9 月 27 日，在甘肃医保「飞天论坛」，福建省医疗保障局首任局长、三明市人大常委会原主任、三明医改操盘手詹积富在讲话中多次谈及了三明医改中的医生薪酬制度改革。并表示，调整医生薪酬结构势在必行，如果工资制度不改革，就不可能有医疗公益性的回归，更不可能有以健康为中心的医疗服务体系的建成。今年 4 月份，詹积富在《三明日报》的文章提到，医院工资总额由改革前 2011 年 3.82 亿元，增加到 2022 年的 20.44 亿元。在岗职工平均年薪由 2011 年的 4.22 万元提高到 2022 年的 20.11 万元；2022 年，医生最高年薪达 58.28 万元。总的来说，精简行政可能只是浩荡医改的楔子，真正的重头戏还远远没有登场。
